就在鳳兒的小寶寶出面剛三天，馨兒生了，一個肥肥胖胖的小子哇哇落下腳盆。這下好，兩兄妹好像要比一比誰的寶寶聲音大，博雅樓裏的哇哇聲此起彼伏，有時就幹脆來個姐弟二人合唱。熱鬧！實在熱鬧！

現在的環兒有點招架不住了，盡管環兒使出渾身解數，但是仍然力不從心，招呼到這頭招呼不了那頭。好在親家母三妹子聽到消息，火急火燎地來到了馨兒身邊，給馨兒熬糖水，煮雞蛋，燉風藥。這月婆子要吃風藥，不吃風藥，將來要留下風氣病的。

環兒看到三妹子忙著做事，有點過意不去，三妹子說：“我家你家，我們姐妹誰跟誰呢？”環兒心想，也多虧了三妹子，給我玉環幫多少忙，不過現在不同了，她幫我的忙，也是為了她的馨兒，就像我待鳳兒一樣。

五哥和七哥消息靈通，聽說馨兒生了一個娃娃，好高興好高興，馬上關了綢緞鋪的店門，來家裏看娃娃。當他們剛走到龍崽的房門口，忽然看見馨兒躺在床上，馨兒娘正給小寶寶餵糖水，心裏想看看小寶寶，但覺得有些不方便，正在躊躇，被三妹子看見，三妹子說：“來，二位爺爺看看你們的孫子！”

五哥七哥跟三妹子倒是隨便，一起從年輕過來的，只是馨兒是晚輩，那不方便自然是有一點的，但現在三妹子開了口，也就不必再拘泥，於是二人進了房。當他們看到胖墩墩的小寶寶時，心裏那一股甜滋滋的味兒真是難以形容！

五哥七哥現在感到滿足。對他們這類人來說，他們應該滿足。從精神方面說，現在他們什麽都有了。因為基叔和環兒的一切也都是他們的。想當初，他們二人攜著環兒從馬嵬坡死裏逃生，真想不到還會有今天！

自從那兩本書稿脫手以後，基叔真的清閑了。盡管眼下看起來有點忙，但是在基叔看來，一個大男人在家裏抱抱孫子，逗逗孫子們玩，給孫子餵點吃的，無疑是在享清福。每當他看到環兒忙碌不停的時候，他都會覺得環兒也是在享福。他想，要是你環兒身邊沒有龍崽和鳳兒，沒有他們讓你忙碌起來，你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自在。想當年你楊玉環想孩子幾乎想得發瘋，可後來有了龍崽和鳳兒，你的事情多了起來，有時候幾乎累得吃不消，但是你的心裏卻踏實，總覺得心裏甜蜜。這人呀，不能閑著，閑著就要生出事來。

基叔忽然覺得，人們對享福的體驗有著很大的不同。從勢利的眼光看，誰不想榮華富貴呢？但其實。榮華富貴那東西靠不住。自古一來，不知有多少人，他們雖然身處榮華富貴之中，但是他們過得並不舒坦。就像我們皇家，財富可以說是金山銀山，可是自古以來就沒有幾個皇帝活得舒坦，整個皇家的其他人也沒有幾個活得舒坦。無休無止的權力爭鬥，爾虞我詐的虛偽交際，無度的奢侈揮霍，弄得人人心力交瘁。唉，皇家！天下人人羨慕的皇家！那滋味我李隆基總算過膩了！如果有人要我給他提一句忠告，我可以不假思索地對他說：“千萬不要當皇帝！”

近來基叔身體不太好，經常咳嗽。這人年紀大了，身子抵抗能力弱，稍不註意就著涼了，而且一旦著涼就不容易恢覆。

這一次著涼已經個把月了，記得還是二月初吧，也許是那一天天氣比較暖和，基叔脫了一下棉衣，誰知晚上就發燒了。還是孫先生的藥物效果好，病情還算恢覆得快，但是那煩人的咳嗽卻不能一下根除，有時甚至咳得你喘不過氣來。好在環兒耐心，時常註意不讓基叔喝泠水，不要隨便脫衣服，使基叔的身體逐漸恢覆過來。

今天天氣好，基叔想到外面走走，於是帶上強兒和菲菲，跟環兒一起出了東門，來到郊外。龍標的郊外，除了西邊是沅水河，南北東三面都是田野。

春日的田野是美麗的。文士們喜歡寫春天，其實就是喜歡春日的花，春日的草，春日的人。有一位大文士寫春，裏面有這樣的描寫：

“一切都像剛睡醒的樣子，欣欣然張開了眼。山朗潤起來了，水漲起來了，太陽的臉紅起來了。小草偷偷地從土裏鉆出來，嫩嫩的，綠綠的。園子裏，田野裏，瞧去，一大片一大片滿是的。坐著，躺著，打兩個滾，踢幾腳球，賽幾趟跑，捉幾回迷藏。風輕悄悄的，草綿軟軟的。”

還有這麽一些描寫：“天上風箏漸漸多了，地上孩子也多了。城裏鄉下，家家戶戶，老老小小，他們也趕趟兒似的，一個個都出來了。舒活舒活筋骨，抖擻抖擻精神，各做各的一份事去。‘一年之計在於春’；剛起頭兒，有的是工夫，有的是希望。

春天像剛落地的娃娃，從頭到腳都是新的，它生長著。

春天像小姑娘，花枝招展的，笑著，走著。

春天像健壯的青年，有鐵一般的胳膊和腰腳，他領著我們上前去。”

這些描寫把春天的無限生機展現在我們面前，令人陶醉，令人欣喜。這不，眼下龍標這春天的郊外，不是也令人陶醉麽？

忽然，環兒被田埂上的一叢黃花吸引住了，這是什麽花呢？野菊花？也許是吧，但也許不是，這些野花那能都知道它們的名字？要是當年在東京皇家園林裏，那些名花她倒認得許多，但是現在在這龍標的郊野，到處是不知名的野花，你要我們的環兒都叫出它們的名字，也不太強人所難了嗎？

但是環兒喜歡這些花，她呼喚兩個小淘氣：“強兒菲菲快來，奶奶——不，是嘎婆——也不對……”環兒摸摸自己腦袋：“我應該怎樣叫呢？按強兒，是奶奶，按菲菲，是嘎婆，平日裏分開叫還不覺得有什麽不同，放在一起叫怎麽叫呢？奧，還是叫奶奶好，‘嘎婆’也是奶奶。”環兒這麽想著，重新叫道：“強兒菲菲快來，奶奶給你們摘花。”

兩個小淘氣聽了奶奶呼喚說摘花，蹦跳著來到奶奶身邊，看見奶奶正在掐一朵一朵的小黃花，姐弟倆就爭著要。奶奶給先強兒一朵，說，先給弟弟；又給菲菲一朵，說，菲菲是姐姐，後面給。

基叔覺得好玩，也湊熱鬧：“爺爺也要花，強兒菲菲，把你們的花都給爺爺。”

環兒道：“不跟爺爺玩，不給爺爺花！”但是菲菲不聽奶奶，把花遞給爺爺：“爺爺，把我的花拿著，我也要去掐花！”接著強兒也把花遞給爺爺，跑去掐花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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